講座: 由寂而照: 社會變遷中的大理寂照庵

 

 

 

 

The Glorisun Global Network for Buddhist Studies @ UBC, with the administrative support from the UBC SSHRC partnership grant project FROGBEAR (From the Ground Up: Buddhism & East Asian Buddhism), proudly presents a lecture by XUAN Fang, Academy for Advanced study of Religion,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演講者:宣方(中國人民大學佛教與在教學理論研究所)

When: 4pm Thursday October 4, 2018

Venue: Asian Studies Auditorium

Sponsor: The Glorisun Network for Buddhist Studies

由寂而照: 社會變遷中的大理寂照庵

中國人民大學佛教與在教學理論研究所  宣方

內容提要

大理蒼山寂照庵始建於明初,後被毀,1919年重建,1980年代初期恢復成為宗教場所,並轉變成為比丘尼道場。恢復後的三十幾年,絕大多數時間它都和之前數百年間一樣籍籍無名,直到最近幾年,因為移動互聯網和自媒體的興起,幾乎在一夜之間從人跡罕至變成門庭若市,成為網紅寺院,被譽為“”中國最美的尼寺“、“最文青的寺院”等。本文通過對寂照庵住持妙慧法師、相關居士和大理佛教界其他資深人士的訪談,勾勒了1980年代以來寂照庵的文化變遷過程、這種變遷發生的社會文化背景及其產生的一系列效應。

大理被稱歷史學家為“亞洲文化十字路口的古都”,佛教文化積澱深厚,古稱妙香佛國,大理國時期有九位皇帝出家。降及明代,大理尤其是蒼山諸寺仍是雲南佛教的重鎮,緊鄰寂照庵的感通寺被譽為當時滇中首剎,明清以來雲南佛教的靈魂人物——擔當法師的舍利塔也安置於此。1919年唐繼堯重建寂照庵,也印證了蒼山佛教在雲南本土精英心目中的地位。

但同時,雲南地處西南邊陲,經濟落後,交通不發達的大理更是如此。因此,後“文革”時期特別是1980年代,大理佛教剛開始恢復時,雖然佛教有著良好的信眾基礎,但各個寺廟的重建依然舉步維艱。1980年代初,以落實戒律和佛教界領導層關於男女別住的要求為契機,“文革”以來合住在感通寺的比丘尼被遷出,入住破爛不堪、用作倉庫的寂照庵。寺眾的經濟來源局促,日常生活艱難。

1980年代中後期,香港作家金庸武俠小說的引進和風靡,特別是相關影視作品的流行,構建了大眾傳媒中關於大理佛教乃至傳統佛教的浪漫想像,並惠及大理佛教的實際重建進程。但影響所及,主要是大理本地的著名大寺院,包括與寂照庵近在咫尺的感通寺。

1990年代以後,遷居大理的外來文藝青年、藝術家乃至異議人士越來越多,蒼山中游客不多的寺院成為他們對山林隱逸傳統的心裡投射,方外之人的形像成為他們身處江湖睥睨廟堂的自我認知的一部分,但這類設定需要的風雅、趣味,使得他們更青睞無為寺這樣的寺院,而寂照庵這類卑微的尼寺僅僅是一個偶爾涉足的場域而已。

2008年至2011年期間,受一位著名的當代佛教法師的末日觀影響,許多外地佛教徒移居大理。他們以自建的寺院、書院、民辦學校、素餐館等,形成自成一體的文化網絡,並積極向外拓展,在一定程度上重構了當地佛教生態,例如遍布蒼山、雞足山野外的念佛機。

上述四層背景疊合在一起,都對寂照庵興起產生了各自影響:第一層當地居民的文化記憶,構成本地普通信眾始終護持寂照庵、文化精英關注寂照庵、社會民眾游覽寂照庵的心理背景,即使在旅游業不發達的1980年代初期也是如此;第二層大眾傳媒構造的文化想像,成為外地普通游客開始踏訪寂照庵的心理驅動;第三層方外之地/世外桃源的想像,則是在地化的外來文藝青年和文化精英探訪和敘述寂照庵的心理動機;第四層外來信眾的遷入,特別是他們對大理素食文化圈的建構,客觀上促進了逐漸以免費素食聞名的寂照庵的知名度。

但所有這一切,都不如商業化時代的自媒體對於寂照庵形像的提升和重塑來的迅猛。對於寂照庵形像重構和可見度有決定性意義的事件有二:一是2012年秋季,一位外地設計師免費幫寂照庵設計重修,使它有了更為素樸清新的文藝範,受到游客們的喜愛;二是2016年以來一些自媒體對於寂照庵的宣傳,令其幾乎一夜之間成為網紅寺院,特別是“一條視頻”所拍攝的四分多鐘的短片,瀏覽量達到844萬,即使是“一手video”最近跟風拍攝的一分鐘短片,瀏覽量也已經達到198萬。驟然而至的網絡曝光迅猛粗暴地改變了寂照庵的生態:如今普通一天的訪客數量,遠遠超過過去一年的總和。以前寺裡素食免費,也只有三五個人光顧,現在需要支付二十元,還得排隊等候半小時甚至更長時間。去寂照庵吃素,欣賞遍滿寺院、品種繁多的多肉植物,似乎成了“小眾”游客游蒼山的標配。

曾經沉寂的小寺院驟然間被聚光燈照亮,隨之而來的一切都發生改變。一度只有住持妙慧法師一人的小寺院,現在已有五六位出家人和七八位常住寺院的居士。曾經為生計發愁的寂照庵,現在生存已不是問題,但巨大的客流量並沒有帶來相應規模的供養等經濟收入,反而因游客太多改變了寺院原來的幽靜氛圍。現在住持最頭疼的,是她十分喜愛的多肉植物等花卉不斷被粗心的游客破壞,巨大人流帶來的消防安全壓力特別是防火問題也令她十分擔心。

習慣了寧靜生活的妙慧法師更深一層的煩惱是,如何在這樣嘈雜的氛圍中保持正常的宗教生活。她的應對之道是堅持每天四點多就起床,下午不到六點就早早關閉寺門。如何在改變了的氛圍中弘揚佛法,也是她考慮的問題,為此她做出了擴建寺院等大膽嘗試,但似乎並不成功。

寂照庵由寂而照的文化變遷,是當代中國許多佛教寺院命運的一個折射:只有當他們作為滿足大眾文化想像的客體被消費時,才會贏得程度不等的關注和觀照,而他們自身的主體性始終不被信眾以外的社會群體特別重視;與此同時,僧眾仍然在堅持他們的宗教主體性和文化自主性。在寂照庵的個案中,妙慧法師堅持了四十年的宗教生活,上世紀八十年代還食不果腹,到了21世紀頭十年,依然困窘到屋頂被寒風吹走,她始終選擇堅持。那使寂照庵聞名天下的素齋和滿院多肉植物,其實也是她自己多年的選擇和堅持,並非為了迎合圍觀的目光。只是,她自己都不知道,未來的寂照庵將會如何

About the Speaker:

Prof. Fang Xuan is a research fellow in the Institute for Advanced Studies in Religion,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as well as the executive member of Journal of Religion. His main academic interests focuses on Chinese Buddhist meditative tradition and Modern Chinese Buddhism,particularly Humanistic Buddhism(Renjian fojiao), in which fields he published a book and more 40 articles including :

——《汉魏两晋禅学研究》(A Study of 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Buddhist meditation in Han, Wei and Jin Dynasty),

——《鸠摩罗什所译禅经考辨》(A Critical Examination to the Meditative Scriptures Contributed to Kumarajiva’s Translation),

——《支遁:禅学史肖像的重塑》(Repainting the Portrait of Zhidun in Buddhist Meditative History)

——《人间正道是沧桑——后印顺时代的台湾人间佛教》(Humanistic Buddhism in Taiwan at the Post-Yinshun Age)

——《作为方法的印顺——问题意识、诠释效应及其它》(Yinshun As Methodology: Problematique,Hermeneutic Effects and Else)

——《人间佛教理论的形成与完善:从太虚到印顺》(The formation and improvement of the theory of Humanistic Buddhism: from Taixu to Yinshun)

He is also the guest professor of many Buddhist academic institutes such as Institute of Chinese Buddhist Culture, Institute of Peking Buddhist Culture, Peking University, Chines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Xiamen University, Yunnan University.